我想告诉她，对我而言，孤独并不可怕，直到遇见你。曾经，再苦我都不会哭；今后，再苦我都会等。厉子茜，我等你。

第一天上午的会议，果然和厉子茜想象的一样乏味。

她坐在顾轻舟一侧，和灵魂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睡着了！

事后，顾轻舟说，看她在旁边睡得那么香甜，弄得他不敢大声说话。对方见他如此，礼貌地也用相同的音量回答他的问题，那场面简直太可怕。

于是，下午的会议厉子茜果断决定还是不要去搅和了，顾轻舟第一次赞同她赞同得这么迫不及待。

顾轻舟结束三个多小时的会议，回到住的地方，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味道。

厉子茜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她梳着简单的马尾，一只手里拿着锅铲：“还有一道菜，马上就可以吃了。顾同学，你先去洗手。”

顾轻舟一动不动，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两秒，又落在一桌子盛宴上，有些不可思议：“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说我是大师傅可不是骗你的。昨天太晚了没机会，今天一定让你心服口服。” 她就差没跟孔雀一样，将头傲娇地扬高四十五度角。

顾轻舟是真没想到，只知道她好吃，却不知道她做菜也有一手。

杭菊吊炸鸡、珍菌烧海鲜、香葱灼时蔬……

一下午，她一个人做了六道菜，而且，出乎意料地好吃。

顾轻舟不太擅长夸奖别人，便用行动表达了对她手艺的充分肯定。

六个菜到最后所剩无几，厉子茜也吃得很撑。

自从开学被实验报告虐得晕头转向，她也好久没有下厨了。

吃完，顾轻舟主动去厨房洗碗，厉子茜忙活这么久出了一身的汗，等不及要回房洗澡去。

洗得差不多时，毫无预警，卫生间的灯灭掉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厉子茜被吓到，随便裹了条浴巾便跑出去。她在床上摸索到手机，借助那一抹微弱的光迅速将衣服套上。

她正要穿短裤，蓦地响起敲门声。

“谁？！”她一个激灵，将浴巾抱在胸前，谨慎地盯着房门。

“是我。”隔着一道门板，顾轻舟特有的清朗嗓音传来，“好像整栋楼都停电了。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会没事？厉子茜从小就怕黑，都怪她二哥，趁她还不懂事的时候经常讲鬼故事给她听，都给她造成童年阴影了。

“你……你不要走啊，我马上就出去。”她哆哆嗦嗦说完，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

“嗯。”

厉子茜穿戴整齐，迅速打开房门。

顾轻舟就站在门口，周围没什么光亮，只见一个特别高大的黑影驻守在她的房门旁。

那一刻，她觉得焦躁的心好像突然就有了安定的方向。

她的手机仍亮着，顾轻舟看到她的头发滴着水，眉头轻蹙：“怎么不擦干了再出来？”

厉子茜心有余悸：“屋子里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多待。”

顾轻舟轻叹一声，平时她那么让人头疼，没想到也会有让她害怕的事。

“我去给你拿毛巾，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要朝房间里走，却有一道轻微的拉力拽住他的衣角。

他不解地回头，听她弱弱地恳求：“我……我跟你一起去，别留下我一个人。”

顾轻舟看不太清她此时的表情，可那充满恐惧的声音触动了他内心许久不曾松动的弦。

他又低低地叹息一声，只是这声多了些微心疼的味道。

他的手寻到她抓住自己衣角的小手，触感微凉却异常柔软，他将它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说：“别怕，我在这里。”

“嗯！”

没来由地，厉子茜对他全然信任，也就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连恐惧都能战胜。

两人重新回到房间，由始至终，顾轻舟都不敢离她太近，因为怕她会听到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他从没想过会和她手牵手，更没想到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厉子茜显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因为太害怕了，另一只手也覆了过来。再然后，她几乎整个人都死死地抱着顾轻舟的手臂，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把他弄丢。

却苦了顾轻舟。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馨香。她胸前的柔软紧紧贴合着他，走动时，她的长发发梢还会轻拂过他手臂上的肌肤……

燥热，渐渐爬上他的脸。

这一刻，顾轻舟庆幸房间里没什么光亮。

顾轻舟好不容易在浴室门口的地上，找到她乱丢的毛巾。

厉子茜坐在床边，要求顾轻舟一定要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擦头发时，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打转，好像在警惕着什么。

“只是停电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她胆小的表现，实在很好笑。

厉子茜厉声反驳他：“你知道什么！这里阴气很重的，经常闹鬼，不然这栋楼里空了这么多房间，为什么都没几个人来住？”

“你怎么知道闹鬼？”顾轻舟不知该说她什么，她竟然连阴气重都能看出来。

“隔壁的Allen说的啊！”厉子茜像煞有其事地道，“最近一个月这里经常半夜停电，偶尔还能听到奇怪的声音。Allen说，他有一次夜里回来，在楼门口看到过一个黑影，但一眨眼就不见了！你说恐怖不恐怖？”

顾轻舟没想到，她才刚来第二天就和这里的人混得这么熟了。不过，这种熟法……

他异常严肃地建议她：“以后结交新朋友，我觉得你可以先聊些正常的话题。”省得她没事自己吓自己。

过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来电，厉子茜怕成这样，顾轻舟也不能离开。

两人坐在床边，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厉子茜小声开口：“顾同学，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这么待下去，她会疯的，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床底或者角落里钻出来。

顾轻舟点点头。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和她处于同一个黑暗的封闭环境，他也有点无所适从。

厉子茜片刻不敢耽误地下了楼，才松口气，虽然外面也是一片漆黑，但至少有逃命的空间。

这边靠海，空气湿热。幸好她聪明，出门时在鞋柜上顺了两张器材的广告彩页，可以拿来做扇子。她大方地分给顾轻舟一张，顾轻舟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人家给她这个是让她用来熟悉器材的用途和功能，有问题大家随时可以交流。谁知她看都没看，当作废纸一样扔在门口。

两人在楼下的木椅上坐下来，厉子茜知道大半夜把人家拉出来散步不太厚道，可她一个人又怕得要死，只能委屈顾同学了。

“顾同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正仰头欣赏月亮，闻声，小幅度地偏过头，薄唇轻启：“什么？”

“你做菜那么好吃，是哪位高人传授给你厨艺的？”

顾轻舟微微一哂。如他所料，能让她产生极大的好奇心，除了食物还能有什么？

“没有人教我。”

“真的假的？你不会天生就特别会做菜吧？我还以为，是你妈妈教给你的呢。”

“我一个人生活久了，这种事也是慢慢摸索出来的。总不能这么大，还会饿肚子。而且，”顾轻舟停顿了两秒钟，声音黯然几分，“我母亲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厉子茜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一时不知该接什么。

他像是知道她的忐忑，笑了笑，转过头对上她充满自责的眼睛：“没关系，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我对做菜比较感兴趣，应该是遗传了我母亲，她做菜也很好吃。”

顾轻舟提起他母亲时，没有过多的伤感。

他的脸背着光，五官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深邃清亮，透出温柔。

“在尝过你的手艺之后，对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她的话令顾轻舟心里柔软几分，他仍是笑着：“才见过薛家扬一面，你就跟他学坏了。”

“什么？”她不解。

“你不遗余力地夸我，难道不是得了薛家扬的真传？”他竟然也会开玩笑，问她，“这么夸我，是不是准备经常来我这里蹭饭吃？”

“才不是！”厉子茜小骄傲了一下下，“我做菜也是很好吃的，芊芊还说，千金难买我的一顿饭。”

“嗯，是不错。”他忍笑附和。

“我决定，这一周你的饭菜由我包了！说吧，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顾同学，吃人家的嘴软。下周回到学校，就算我论文写得不好，你也不能骂我喽！”她大方地拍拍胸口，心里小算盘拨得倒是很响。

顾轻舟倒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摇头：“我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

她觉得不敢置信，他不挑食她可以理解，但总会有自己偏爱的一样吧。

只是，当她看到顾轻舟坦然清澈的眼睛时，刹那，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缓缓流动着。

他从小失去母亲，谁会特意为他做好吃的饭菜？或许对顾轻舟来说，食物只是填饱肚子的必需品而已。

“你一定很早就独立了。”

“差不多，我十六岁就搬出来自己住了。”

听到这些时，厉子茜的心情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许是想安慰他，她故作轻松道：“那我可羡慕死你了。我十六岁的时候特叛逆，一回家看到我爸我妈就烦，恨不得早早搬出来和朋友一起住。”

“不，应该是我羡慕你。”顾轻舟的声音在夜里变得很轻很轻，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如非生活所迫，没有人会想要过早地独立。一个人生活，一切都要靠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

这就是为什么，她总会在他身上看到孤单、寂寞的影子吗？

“孑然一身”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它的同义词是“无依无靠”。

那么顾轻舟，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一个人，无所依靠吗？

厉子茜抿唇，心情复杂。

顾轻舟的身体缓缓向后靠去，他微仰起头，目光流连在夜幕中的星星上，他被微弱的光线描绘出极淡的侧影。

“那时候，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就算不能成为最好的，但也一定要努力。”他声音一顿，漾着笑意，“因为，这或许是我能改变未来的唯一途径。”

很长一段时间，四周都是寂静的。厉子茜从来都不是能静得下来的性子，她的那张小嘴，不是在吃就是在说，总是忙得很。

许久没有听到她出声，顾轻舟以为她睡着了，转头侧目，却见她闷闷地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好像在想什么。

顾轻舟没有打扰。又过了几分钟，她小声地打破沉默：“顾同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可以陪你找出你喜欢吃的食物。”

说罢，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神情真诚无比。

他是不愿意见到她哭的，可此刻凝视着她，顾轻舟发现自己也是卑鄙的。

看她因为自己而难受，他心里竟觉得有点甜、有点暖：“如果找不到呢？”

“怎么会找不到？”厉子茜深呼吸，言之凿凿地道，“那我就陪你继续找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找到的。”

顾轻舟点头，心里有了决定。

从此一生，他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厉子茜怕顾轻舟会丢下她上楼睡觉，一直换着话题勾起他的聊天欲。可到最后，没想到先倒下的会是自己。

睡到一半，她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浑身不舒服，换姿势时有了几分意识，觉得周围似乎一直有微风吹着自己。

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没想到是顾轻舟在用她之前递给他的广告彩页为她扇风。

“你在干吗？”她迷迷糊糊地问他。

“热吗？”听到她的声音，他打起精神揉揉眼睛，也是睡眼惺忪的样子。

厉子茜脑子不清楚，轻轻地摇摇头。

“那就好。快睡吧。”说话时，他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

厉子茜想说什么，奈何眼皮太沉，没一会儿，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