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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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淮则和霍音的话题,永远都是梁慕尧,也只能是梁慕尧。
巷子里漆黑一片,走出巷子,又是一番灯火通明的风景。
梁淮则走在前面,霍音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后面。被磨破的膝盖很疼,但霍音一直在强忍着。结果一不注意,脚下虚浮就险些崴到了脚,她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却被梁淮则听见了。
“怎么了?”梁淮则回过身看她,昏黄的路灯洒在他的脸上,像是画下了一片好看的阴影。
“没什么,刚刚不小心崴到脚,吓了一跳。”霍音摸着脑袋,面对梁淮则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的。
他皱眉:“膝盖上的伤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因为灯光太暗的缘故,梁淮则没能看清霍音膝盖上的伤,以为只是碰擦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结果现在一看,才发现伤口很深,甚至还在不间断地沁着血。
“没什么大碍的。”
霍音的话还没说完,梁淮则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块手帕,替她按压住伤口,然后熟练地绕到膝盖后方,打下一个结。
梁淮则认真的模样,让霍音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她沉着声音笑着对他说:“梁淮则,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来没见你像今天这么粗暴过,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
梁淮则慢慢站了起来,薄唇微抿,带着笑意:“我能算是什么谦谦君子,只是现在穿得冠冕堂皇,所以才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罢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你居然也会抡起拳头,跟别人打架。”
“因为想要保护别人,所以才会使用这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梁淮则挑唇,眼眸里有霍音看不懂的落寞。
霍音的心一颤:“是……因为她?”
梁淮则淡笑着点头,笑容卑微而深刻:“以前在加拿大的时候很乱,经常有一些流氓闹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抡起拳头这一套。她需要我保护,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吃亏吧。于是,也就练出来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霍音:“大概是因为一个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才会愿意做尽一切对她好的事吧。”
霍音忽然笑了起来:“梁淮则,你知不知道,你打起架来的样子很像个流氓?”
梁淮则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路灯明晃晃地照在霍音的脸上,他像是从光影里见到了白微娆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却又触手可及。脑海里的回忆千变万化,他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个少女,站在路灯下,嘟着唇赌气地对他说:“梁淮则,下次别打架了。你知不知道,你打起架来的样子很像个流氓。”
他一步步走近霍音,连脚步都变得极慢。他用尽了一切温柔的心思,抱住了路灯下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眉心,在确定她身上温热的体温后,连呼吸都变得谨慎,生怕他一不小心,她就随风飘散走了。
被他抱住的霍音,俨然不懂他这种情绪的来源。她被他塞在脖颈里,她隐约能听见他心跳的起伏,配合着呼吸的吐纳,节奏韵律完全一致。只是这种刻板的一致里,竟然带着些细微的颤抖。
霍音轻轻推了推他:“梁……”
“霍音,别说话。给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做一分钟的小娆好吗?”他语气恳挚。
霍音没有再回话,只是任由他抱着她。似乎就这样抱着,他们就能天长地久一样。
天空开始飘雪,落在梁淮则的发上、背上,就像是刹那之间白了头。路灯的倒影下,两人相拥而立的身影温吞而刺眼。
直到梁淮则的吻,如同雪花一样细细密密地落在霍音唇上的时候。
她才知道,不止她,他们两人都入了戏。
那天的吻,就像是一场错综复杂的谜团。自那以后,梁淮则和霍音都十分和睦地达成共识,没再提起。
之后的很多天,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处,像往常一样交谈,话题里永远都是梁慕尧,也只有梁慕尧。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霍音脱下了一身厚重的棉衣,换上了单薄的外套。阳光灿烂的天气,最适合蹲在日光里晒太阳了。
霍音躺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拿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发重,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梁慕尧已经回家了,见到霍音醒来,就迈着小短腿忙不迭地跑向她。霍音温柔地蹲下身,任由他扎进自己的怀里。梁慕尧往她怀里蹭蹭,她就配合地亲吻他柔软的发心。
有时候,霍音是真的不懂,她明明才二十五岁,换作别人,还是青春烂漫的年纪。但是,她面对梁慕尧的时候,总是会发自心底地想要疼爱他。
而她,很明确地懂得,那种情绪叫作母爱,一种……不适宜于她身份的母爱。
管家端了一盘水果拼盘上来,霍音递了一把叉子给梁慕尧让他自己吃,而她自己则继续躺在椅子上看书。没过多久,梁慕尧就献宝似的把水果拼盘捧到她的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朝她笑。
霍音揉揉他的脑袋:“怎么了,是想给阿姨吃吗?”
梁慕尧点头。
原本颜色鲜艳的水果拼盘,已经因为孩子的挑食而变得色彩单一。霍音托着下巴问梁慕尧:“慕尧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哦……”
梁慕尧虽然患有自闭症,但还是很懂得讨好霍音的,他也不说话反驳,只是笑。
“慕尧把火龙果都挑走了,是因为喜欢吗?”
梁慕尧重重地点头:“嗯,喜欢!”
“有多喜欢?”
“想要每天都吃到。”梁慕尧一本正经。
霍音很满意他的表现,能让梁慕尧愿意用语言充分表达自己的情绪,比起任何药物治疗都来得有效。
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霍音凑近梁慕尧,一脸神秘地跟他说:“慕尧,那阿姨给你种一棵好不好?等你以后想吃了,什么时候都能顺手摘一个下来。”
“好啊好啊。”梁慕尧高兴地鼓掌。
梁淮则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看见霍音一个人蹲在花园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梁淮则走近了几步,霍音才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他。
傍晚的花园里很安静,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场静谧的梦境。
因为那天的事,霍音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只得干巴巴地开口:“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嗯,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了。”
稀松平常的对话,就像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霍音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习惯性地把凌乱的额发拨于耳后,对他温婉地笑笑:“慕尧在里面等你了,你快点进去吧。”
“嗯,好。”
得到他不咸不淡的回应之后,霍音就继续去干她的事了。因为一心牵挂着自己想做的事,所以连梁淮则离开的脚步也没去注意。等到片刻之后,梁淮则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还没走开。
“霍音……”
“嗯?”
霍音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却没想到梁淮则本来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距离一下子从原本的数米差距,缩短到毫米之遥,近到她几乎能数清他的每一根眼睫,感受到他的每一寸呼吸。
气氛,顿时有些暧昧。
“还有……什么事吗?”霍音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摆脱这样氤氲的氛围。
梁淮则没有回答,只是坦然地伸出手,覆上霍音的面颊。他指腹微微用力,在她的下颌骨处摩擦,没过多久,就有窸窸窣窣的东西,从霍音的脸颊上掉落。
他说:“你脸上沾了泥土,我帮你擦掉。”
当他温柔的指腹带着她熟悉的体温抚上她的面颊时,霍音差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幸好,她还是够镇定的,镇定到能够自如地掌控自己那些不该有的感情。
她心猿意马地说:“谢谢。”之后,又重新蹲下身,在花圃里忙活起来。
身后的梁淮则依旧没走,似乎是因为得了他的注视,霍音连动作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了。她拿了把手铲,想把泥土松松再种下东西,结果却没想到,手铲愣是不听她的指挥,铲了好几次都没什么动静。
“现在你是打算在花圃里种些什么吗?”梁淮则的声音幽幽地传进她的耳郭里。
霍音也不看他,只是继续埋头挖着泥土:“慕尧说想要吃火龙果,所以我打算给他种一棵。”
“种火龙果?”男人的嗓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泥土终于松好了,霍音就忙不迭地塞了一棵仙人掌的幼苗下去,嫩绿色的小球体镶嵌在深褐色的土壤里,清新而稚嫩。而身后男人的眼眸,也随着这棵仙人掌幼苗的落下,变得越发深沉。
她抖了抖手上的泥土,自顾自地朝梁淮则解释道:“这下好了,等到仙人掌长大就会长出火龙果了。”
霍音刚想站起来,却猛地被身后的男人钳制住了手腕。他的眼眸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道不清说不明。不知道是不是霍音看错了,他眼睛里的情绪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的语气强硬,一字一顿。
“霍音,是谁告诉你,仙人掌上会长出火龙果的?”
“难道……不是吗?”她一脸的不解。
悠慢的画面,像是从回忆的心底里传出来的声音,徜徉在梁淮则的心里,清晰可见。
——梁淮则,我要种一棵仙人掌。
——为什么?
——因为仙人掌长大就会长出火龙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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