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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白门楼始末

  
  
  曹操在清晨的寒意中被侍者叫醒。此时天色刚亮。
  
  “什么事?”
  
  帐幔里传出曹操威严的声音。
  
  侍者禀报道:“对方一个叫侯成的大将出城来降。他现正在营门外等候,求见丞相。”
  
  曹操知道侯成是吕布军中的一员大将,于是马上命侍者把侯成引到幕营和他见面。
  
  侯成对曹操说了自己决意脱逃来降的经过,并献上从吕布马厩中盗来的赤兔马。
  
  曹操大喜。此时战事已到了进退两难的极限,他正处于焦头烂额的困境。
  
  万没想到穷极则通。侯成的来降对曹操无疑是天降福音。于是他特意对侯成表达了嘉许和慰问之意,并问了许多城里的情况。
  
  侯成又道:“我的两位亲密同僚魏续、宋宪现在还留在城里,作为内应。我们事先商量好了,如果丞相相信我而一举攻城,两人就会在城中插上白旗,并立即打开东门迎接丞相的大军。”
  
  曹操听了无比高兴,立即命人写好讨伐檄文,将其绑在箭杆上,放箭射入下邳城内。檄文曰:
  


  现奉天子明诏讨伐吕布。凡抗拒大军者,满门悉诛。若城中将士或黎民百姓能献上吕布首级,重加官赏。
  
  大将军曹(签字)
  
  朝霞染红了城东的上空。几十封内容相同的讨伐吕布的檄文都通过信箭射入城内。以此为信号,曹军金鼓齐鸣,呐喊四起,巨大的声浪惊天动地。十几万曹军同时开始攻城。
  
  吕布闻报大惊,不得不从早晨开始来回巡视着曹军进攻的各个关口,并亲自上阵督战,手持画戟和士兵一起击退了靠近城墙的敌军。
  
  这时,管理马厩的小吏来报昨夜赤兔马突然不见了。
  
  吕布皱起双眉,骂道:“这全是你们懈怠之过!我的宝马也许偷跑到城后门的山上吃草去了,还不快去查看一下。”
  
  为了前线的防守,吕布忙得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加之那天曹军的进攻达到了空前惨烈的程度。曹军乘着自编的木筏不断地越过河面,发起冲锋。即使被打散了,即使被打退了,还是毫不畏惧地登城进攻。刚过中午,两军浸泡在水中的尸体已使城墙上涂满了泥血,护城河里也填满了士兵的尸体。
  
  好容易挨到了太阳西斜的黄昏,也许曹军也感到进攻已经乏力,终于把攻城部队撤离到稍远的地方。


  
  吕布从早上开始忙于应战,至今水米未沾。当他看到曹军撤退时,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啊,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
  
  他走进屋内,刚舒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就像一堆棉花那样瘫软地倚靠着画戟,坐在睡榻上打起了瞌睡。不多会儿就进入了蒙眬的睡眠状态。
  
  一名将校悄无声息地进屋走近吕布的睡榻,仔细地观察着吕布的睡姿,此人正是魏续。
  
  魏续看到吕布倚靠着的画戟握柄正支撑在睡榻之下,于是他伸手用力夺走这把画戟。
  
  正在打瞌睡的吕布突然失去了依靠,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半个身子向前倾倒。
  
  “我拿到了!”
  
  魏续把夺到的画戟朝后面一抛,高声叫道。
  
  宋宪听到这个信号后立刻闯进屋子,一脚踢向吕布的后背。
  
  “你们要干什么?
  
  吕布大喝一声。他虽然倒在地板上,仍然像只凶猛的老虎,双脚踢开了两人的进攻。正在这时,魏续、宋宪手下的士兵们蜂拥而入,一下子挤满了整个房间,他们将狂叫不已的吕布扑倒在地,不一会儿,吕布被那些士兵用绳索像缠蹴鞠那样绑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
  
  “抓到了!”
  
  “吕布被五花大绑了!”
  
  各种声音不胫而走。
  
  就在反叛部队的将士们高声欢呼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人在城楼上竖起了白旗。
  
  随着“把东门打开”的一声令下,他又向攻城的曹军发出了事先约定的信号。
  
  于是,曹操的大军一齐从东门涌入城内。
  
  心计颇深的夏侯渊心存疑虑,他想:“会不会是敌人的诡计呢?”
  
  所以他没有轻易地率军进城。
  
  宋宪见此情景,大叫:“将军勿疑!”同时从城墙上向夏侯渊的阵地投下一把大戟。
  
  夏侯渊定睛一看,此戟正是吕布在战场上使用多年的方天画戟。于是他放心地说道:“城内已经发生内乱,我们不必怀疑了。”
  
  说着,他率军进入了城关,其余的大将也紧接着率军入城。
  
  此时,城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听到“吕布被捕”的消息后,那些守城的将士们顿时处于狼狈不堪的境地。有的部队在去就两难的迷惑中就被稀里糊涂地消灭了,有的部队立刻扔掉武器向曹军投降,还有的部队在往左还是往右的犹豫之际一下子被送进了地狱。

  
  高顺、张辽二将听说事变的消息后立刻集合部队,试图从西门突围。谁知那儿洪水的泥流很深,进退极为困难,结果全被曹军俘获。
  
  镇守南门的陈宫处变不惊,他道:“南门就是我的成仁之处。”尽管他继续努力防守,但与曹操麾下的勇将徐晃一交战,他也成了又一个被生擒的俘虏。
  
  于是,作为战争主攻目标的下邳城在日落时分已完全落入了曹操的掌中。第二天一早,城楼的东西两侧插满了曹军的旌旗,在晨光的熹微中迎风飘扬。曹操站在主城楼白门楼的楼台上,发布军政号令安抚民心,还请刘玄德在他的身旁就座。
  
  白门楼上,曹、刘两雄及众将官在此开始审判吕布及其下属。
  
  “把犯人带上来!”
  
  随着一声令下,第一个带上来的是吕布。
  
  吕布是个身高七尺有余的彪形大汉,现在被绳索横七竖八地捆绑着,宛如一只巨大的蹴鞠。他的脸上露出苦不堪言的神色。
  
  吕布被迫跪坐在白门楼下的石板地面上,他仰视着石阶上的曹操,开口道:“我已落到这种地步,请不要污辱我。曹操,请命令你的部下把我身上的绳索松开一些。”
  
  曹操满脸苦笑道:“为了缚虎,当然不能讲人情。可是,现在可以通融一下。先给你说清楚,在这儿必须开口交代。好吧!下面的武士,把他颈上的绳索松开一些。”
  
  主簿王必听了,慌忙上前阻拦道:“这个绝不可以。吕布的勇猛非同一般,对他不能滥施怜悯。”
  
  吕布对王必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家伙,谁要你插嘴多管闲事?”
  
  接着,他把目光投向在座的诸将。其中也有魏续、侯成、宋宪等人。直到昨天,他们这些人还把自己尊为主公,现在却甘居曹操门下。吕布怒目扫视着那些人的嘴脸,呵斥道:“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和我吕布见面?义理何在?我对你们的恩情难道都忘了吗?”
  
  侯成讥讽地笑道:“你这个笨蛋!每天只知道在后院和自己喜欢的妻妾们调笑,而我们武将却要受到百杖的刑罚和苛酷的束缚,从没有得到过你对自己所爱的妻子儿女那样的恩遇。”
  
  吕布默不作声,羞愧地低下头来。
  
  命运,真令人啼笑皆非。随着时光流逝而产生的难以预测的结果,连身为当事人的演员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演绎而成的,人生就是舞台。


  
  陈宫和曹操之间的事也可说明这一点。
  
  说起来,陈宫今日的命运也是从一个偶然的机遇开始的。那时,他作为中牟县的县令镇守城关。一次,他救了已遭逮捕的曹操,从此,就开始了他多舛的命运。当时,曹操还是一个白面书生,只不过是洛阳中央政府下面的一个小吏。他暗杀董卓未成,不得已逃出京城,成为全国通缉犯,落得天下无处容身的境地。
  
  但是,今非昔比。
  
  曹操现在的权势早已超出当年的董卓,被人敬称为大将军曹丞相。
  
  此时,曹操正冷眼看着被带至阶下的败将陈宫。
  
  陈宫傲然站立着,注视着曹操。
  
  他在内心暗忖:“如果当时不在中牟的城关相救曹操,今日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一想到此,他的眼中就充满着对过去的悔恨。
  
  “还不赶快跪下!”
  
  牵着绑索绳头的武士对着他的腰部踢了一脚,陈宫如腰折一般倒下了身子。
  
  曹操在石阶上冷冷地看着。
  
  “是陈宫吗?和你确实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看着了。别来无恙乎?”
  
  “就如你见到的那样,我没有病。你的提问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优越感,让我接受你那嘲讽的话语。你仍然是个冷酷的小人,所作所为让人忍不住嗤笑。”
  
  “所谓的小人就是像你这样的人。你只会用理智的小眼睛来观察所有的人,所以会看低像我这样的大人物。正因为如此,你才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这不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据吗?”
  
  “不,即使在今天受到你的污辱,我也比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家伙好得多。当初能离弃你这个奸雄曹操,也正是我一直自夸的先见之明。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你说我是不义之人,如果是那样,那你为何要辅佐吕布那样的暴逆之臣?为何还敢食他的俸禄?所以我看你只是一个矫情之极的口头正义派,是拿着这样的旗帜自欺欺人的伪善者。你只是口头上的正义家,至于衣食之道又另当别论,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啊,这真是太可笑了!”
  
  “住嘴!”
  
  陈宫挺起胸膛,义正词严地反驳道:“的确,吕布是个愚蠢、粗暴的大将。但是他远比你善良,正直。至少他绝不像你那样待人刻薄、惯说谎言,且因小有计谋而狂妄自大,最终成为犯上作乱的奸雄。”

  
  “哈哈,道理随你怎样去编。但你对今天这样的事实是怎样想的呢?你已成了被绳索捆绑的败军之将,我想听听你的感想。”
  
  “胜败乃是时运所致。今天的失败只是那个人不采用我的计谋而造成的后果。”陈宫朝旁边垂首跪坐的吕布看了一眼,激愤地回答,“如果不是这样,我陈宫怎么会败给你这样的人呢?”陈宫依然傲气不减,话语掷地有声。
  
  曹操苦笑道:“那你现在对自己的事是怎样想的呢?”
  
  陈宫不愧是个豪杰,他顿时大义凛然地说道:“现在唯有一死而已,快快给我了断!”
  
  “你果然这样痛快。作为臣子你不忠,作为儿子你不孝,除死之外没有他途。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有老母亲,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经曹操这么一问,陈宫突然低头不语,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少顷,陈宫抬起头,似乎想通过诉说来打动曹操的恻隐之心。
  
  “为人之道,我从小就听过,想必足下也学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老母的存亡,只是足下心中一念,怎么处置由你决定。”
  
  “除了老母,你也有妻子儿女吧。你死后,你的妻子儿女怎么办,你想过吗?”
  
  “想了也没用,所以就什么都不想了。我听说,‘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
  
  “……”
  
  曹操总想设法帮助陈宫,所以不忍将其杀害。在他心中,私人情感和法理仲裁两股念头正激烈地斗争着。
  
  陈宫似乎从曹操的脸色变化中察觉到了他的这种矛盾心理,于是大声地喊道:“不要再问这些无用的问题了,我只希望尽快地按军法处事,将我斩首。我的愿望仅止于此,让我活着就是对我的污辱。”
  
  陈宫扔下这些话后,决然地站起身来,他朝着俯身在阶下一边的俘虏吕布投去冷冷的一瞥,自己独自走下白门楼长长的石阶,坐在下面斩首的刑场上。
  
  曹操站在石阶上的走廊里,望着陈宫下去的背影,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长叹,紧接着,热泪夺眶而出,在座的众人也都伸长脖颈,注视着白门楼下的刑场。
  
  陈宫坐在行刑的草席上,默默地伸出脖颈。


  
  这时,他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在微阴的空中啼鸣飞过的两三羽鸿雁,然后看着刑吏的刀戟,反过来催促道:“已经准备好了吗?”
  
  刽子手举起行刑的大刀一闪而下,陈宫的颈骨发出“喀”的一响,人头已飞向四尺远的地方,体腔里不断喷出鲜血。
  
  曹操犹如酒醉初醒一般地命令道:“下一个,带吕布!审判吕布!”
  
  吕布听了,突然大声叫道:“丞相,丞相,曾经是阁下心腹之患的吕布,现在已是这样地向您降伏了,您能不能不要除掉我?如果饶我不死,把我当做骑将效命丞相打天下,我一定会为丞相平定四方出大力。啊,为何要这样无谓地杀掉我呢?救救我!吕布我已彻底臣服了!”
  
  曹操对坐在身旁的刘玄德小声问道:“吕布刚才的哀诉你已经听到了吧?该怎样断他的罪呢?”
  
  刘玄德没有直接地谈论是非,只是这样回答道:“嗯,这事怎样办才好呢?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想起他过去杀害养父丁原、投降董卓的事来,他背叛董卓后又酿成了洛阳的大乱……”
  
  吕布偶然间听到了刘玄德的话语,吓得面如土色。他对其大骂道:“住嘴!你这个长着兔耳的坏蛋!你难道忘了我过去辕门射戟的救命之恩吗?”


  
  曹操喝道:“刑吏们,快把此贼缢杀!”
  
  听得曹操一声令下,刑吏们立即拿着绳索,把吕布带到旁边。此时的吕布暴跳如雷,拼命挣扎。刑吏们很难制伏他,最后不断地增加人手,终于当场活活地缢杀了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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