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第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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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搬回去吧。”主任又说了一遍。
“不行!”洪潮的反应超乎寻常地激烈,“她现在不能搬回去。”
“何必呢洪潮,”主任疑惑不解地望着洪潮说,“反正我们现在也不需要再做她的工作了嘛。”
“但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呢。”洪潮担忧地说,“她现在身体状况很差,要是一旦知道了曾子卿阵亡的消息,肯定挺不过去。”洪潮几乎是在乞求主任了,“主任,就让她在我那再住几天吧。”
主任深深地看了洪潮一眼,不由叹了口气说:“洪潮你这是怎么了?她不过就是个俘虏嘛,用得着这样吗?”
“可她还是个孕妇,”洪潮也叹了口气说,“谁让她是孕妇呢?要不然,我也就不用管她了。”
主任默默地审视着洪潮,眼神儿有些异样,深深的瞳孔里仿佛层层叠叠地壅塞着许多的内容。“那好吧。”主任说,“那就再住几天。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不能影响你……”
洪潮一听主任同意了,就赶紧表态说:“主任你放心,我不会受她影响的。我立场坚定着呢,我知道该怎么做。”
主任的眼睛突然有些发红,他背转身去,不耐烦地朝洪潮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我知道,我知道……”
几天来,洪潮一直对云端封锁消息。不为别的,她呕吐刚好了一点,刚能吃进去点东西,得让她养养身子,不然这个致命的消息会把她击垮的。
洪潮从来没这么用心地去迎合过别人:装作突然发现《西厢记》,以此为由头跟云端套近乎;尽量找话题跟云端说,调节她的情绪;努力配合云端的心情,耐心听她说这说那。这些做法果然奏效,云端这几天情绪一直很好,话越来越多,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
只是云端太愿意谈曾子卿了。任何一个话题她都能三拐两拐地拐到曾子卿身上。每当看到她提起曾子卿时的幸福、兴奋的样子,洪潮的心里就会出现那种隐隐作 痛的感觉。洪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曾子卿是敌人,云端是敌人的家属,自己应该恨他们,而不应该同情他 们。但洪潮控制不了自己。因此洪潮常常陷入到矛盾的心态之中,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理感受。
更令洪潮无法面对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内心里暗暗地羡慕着云端和曾子卿之间的感情。洪潮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容易跟随她的讲述走进去,常常 会走到很深很远的去处。洪潮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很想在那个深远的去处遇见自己的表哥,很想让表哥带着她一起神游,体会种种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新鲜的、激情 的、令人向往的感受。洪潮越来越贪恋她的故事了。
但真正令洪潮的心态发生变化的,还是那天晚上的一番谈话。
洪潮是早就想问那种事的,只是一直开不了口。洪潮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想知道是不是别的女人也像自己这样不喜欢做那种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女人为什么会愿意结婚呢?洪潮想不通,难道女人只是为了让男人得到欢娱吗?这也太不公平了!那女人自己呢?女人能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洪潮,但洪潮轻易不敢张口,始终把它紧紧地咬在唇齿之间。没想到一不留神竟从嘴里冲出去了,连洪潮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洪潮没想到会引得云端说出那样一番令她震惊、令她心动、令她向往的话。云端的感受竟与自己完全不同!洪潮怎么也没料到那种事在云端的生命体验中会是那 样地美好,那样地快乐,那样地令人心驰神往。那一刻,洪潮忽然发现自己做女人做得很可怜,很失败。一种强烈的自卑感紧紧地攫住了洪潮的心,心口开始绞着劲 儿地疼痛起来,疼得洪潮差点哭出声来。
洪潮紧紧咬住被头,咬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洪潮就发觉自己又有点不对头了。自己怎么能轻易就受她的影响,接受她的那些说 法呢?她是个俘虏,是个敌人,她说的那些即便是事实,也是不健康的,是有害的,是腐朽的!洪潮忽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刚才真是糊涂了。其实,与精神相比肉 体上的快乐只能算是低级的,自己怎么能被她所渲染的低级快乐所诱惑呢?洪潮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些话了。尤其后悔一时没能站稳立场,竟让云端在自己面 前占了上风,竟让云端得以抓住机会展示、炫耀她的那些低级快乐。
虽然洪潮后来对云端表示了自己不在乎,但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洪潮觉得自己就像中了邪一样,满脑袋都是云端那些令人神往的描绘,满脑袋都是云端 描绘的那些快乐场景。那东西就像贴在了洪潮的瞳孔里一样,不停地在洪潮的眼前晃动、变幻,无论怎样努力也挥之不去、驱之不散了。
后来,洪潮就一直望着窗外的那轮残月,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什么时候,残月悄悄地从窗棂间溜了进来,紧紧地拥住了她的身体,又轻手轻脚地替她一颗一颗地 解开衣扣,脱下了内衣。银白色的月光立刻扑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深情地抚摸着她,亲吻着她。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身体脱离自己的那一刻,等待着身体把自己 带到那个美妙的地方,等待着身体带着自己去飞翔,去攀升,然后坠落……
但,什么也没有。
云端已经睡熟了。月光下,她睡梦中的样子很恬静,嘴角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看着眼前这张熟睡着的脸,洪潮实在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如此青睐,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凭什么能独得这么多的爱,这么多的快乐!她脸上那恬 静的笑容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洪潮的心口,心中原本忽明忽暗的火苗如同被风惊醒了似的,突然熊熊燃烧起来,直烧得洪潮两眼炯亮、双颊通红。恨就在燃烧 的妒火中迅速地抽芽、生长、粗壮起来了。
洪潮发觉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女人了,自己恨这个女人,恨她那张脸和那张脸上的所有表情,恨她的男人和那男人带给她的所有快乐,恨她的《西厢记》和她所有的《西厢记》做派,恨她的怀孕,恨她的呕吐,恨她所拥有的一切一切!
不知什么时候,洪潮摸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那张熟睡的脸,在黑暗中久久地闪着冷冷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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