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八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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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没发现女长官眼里的异样,她已经灰心了,已经不想注意女长官了。随便女长官做什么,她只想缩回到自己的心思里。但女长官却突然叫了声:“《西厢记》!”一下就把云端的魂叫出来了。
云端抬眼望去,看到女长官竟像是刚刚发现《西厢记》似的,正惊喜地把书捧在手里,心中不由疑惑,有些闹不准女长官昨晚是不是真的看到书了。还不待云端 想明白,女长官已经开口问了:“这书是你的吗?”女长官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自然。云端点点头。“能让我看看吗?”女长官又问,神情倒像有点紧张似的。云端又 点了点头。女长官立刻笑了,很夸张很热烈地连连说:“谢谢你了曾太太,谢谢!谢谢!”
云端简直蒙了,半天都没反过劲儿来。她从没见女长官有过这么夸张的表情,也从没见女长官说过这么热情的话。难道她昨天晚上真的没看见书吗?可自己明明看见她站在了书的面前,明明看见她发现书的一刹那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是朝好的方向发展了,云端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这个结果虽然令云端费解,但毕竟让云端高兴,让云端心满意足安安心心地睡了个好觉。
从这天开始,云端过了一段被俘后甚至是子卿离开她以后最舒心的日子。在得知真相以前,云端一直都以为这段日子是《西厢记》带给她的。
女长官对她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的转变,不仅不再冷淡她了,反而常常主动找话跟她说,说话的口气也总是很温和,很关切。弄得云端都有点不适应了,常有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感觉。更令云端感到欣慰的是,女长官不再防贼似的提防着她了,晚上睡觉时也不在两人之间设警戒线了。
刚开始在一起说话时她俩还都有点紧张,都有点不知所云。但明显看得出双方都加着小心,都在有意地迎合着对方,呼应着对方。幸亏有本《西厢记》,有了书就有了更多的说话的理由和契机。渐渐地,云端和女长官之间的话就越来越多了。
当然,她们谈得最多的还是《西厢记》。从《西厢记》的话题引发开来,自然就会谈到男女之情,自然就会谈到个人的情感经历。但每当话题走到这个地方,女长官就闭口不言了。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云端在讲她和子卿的种种情感故事。
云端发现女长官很喜欢听她和子卿的故事,但她听的时候常会走神儿,一走神儿脸上就会现出一些与话题完全不符的神情,或伤感,或悲悯,或欲言又止的抑 郁。但只要一发现云端注意到她溜号了,她立刻就会认真起来。这种明显的迎合态度使云端心里非常受用,因此就讲得愈发投入,愈发起劲儿了。
交流得多了云端就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女长官似乎对男女之事并不那么有经验,至少没有她有经验。但云端不敢说露,甚至都不敢表现出来。有山上那一次教训就足够了。云端记着呢,云端是个有记性的人。
但云端还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女长官不像是个结了婚的女人,没那个味儿。结了婚的女人就像开裂的石榴,再怎么收着红艳艳的籽粒也会露在外面。姑娘家不用收就显出紧,像没灌足浆的果子一样,虽也长了个成熟模样,但口感硬,生涩。女长官就收得很紧,就显得生涩。
可女长官却咬钢嚼铁地说自己已经结了婚,已经有男人了。有名有姓的一个男人——贺辉。而且女长官显然很为自己的男人自豪呢。云端就想象那个叫贺辉的男 人是个什么样子,想象能让子卿的人听见名字就闻风丧胆、缴械投降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但她想不出,一想就想到子卿身上了。
她们常常吹了灯躺在被窝里说话。女人在夜晚里黑着灯说话是最惬意的一件事情,但也是最危险的一件事情。大概是由于隐在了黑暗里就会心无所忌的原因吧,这时的话题往往离身体最近,离心灵最近。
云端记不起那晚的话题是怎么滑到那种事上去的。只记得听见女长官突然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做那种事的时候,她着着实实地吓了一跳。她是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的,反应过来之后就笑了,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愿意,接着又补上了一句:“哪能不愿意呢?”
女长官半天没吭气,过了许久才犹豫着说:“我……我怎么觉得那种事……一点意思也没有呢?”
云端有些发愣,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体有没有那种……那种快乐?”
“什么样的快乐?”
“怎么说呢?就是非常非常的快乐,是从心里发出来的,但不仅仅只是心里快乐,身体也快乐。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了,都在兴奋着,都在快乐着。”
没听到女长官的呼应,云端又接着说:“打个比方吧,有点像开花,有点像花朵怒放的那个瞬间。身体突然间打开了,怒放了,露出了自己最美丽的姿态,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呢?”
见女长官那边还是没有呼应,云端又打比方说:“还有点像飞,像荡秋千。你荡过秋千吗?但不是你指挥自己的身体飞,而是你的身体带着你飞。你什么也不用 想,什么也不用做,只听任身体带着你飞翔,攀升,再攀升,直至顶峰,然后突然坠落下来。这种飞翔和失重的感觉带来的快乐简直是妙不可言。”云端忽然发觉女 长官一直没应声,就赶紧打住,小心翼翼地说,“我也说不太清楚,不知道对不对。你……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女长官的声音一下变得很低很远,“只是疼,只有疼痛的感觉。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谁也没再说话。
黑暗中,云端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一直在隐隐作痛。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云端想,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女长官不像结过婚的女人, 怪不得女长官总是显得那么紧,那么生涩。云端始终认为没有男人为女人的生命灌浆,女人是不会完全绽放,不会真正成熟的。女人生命的钥匙其实是掌握在男人手 中的,只有男人才能把女人的生命完全打开。一种深深的怜悯之情突然袭上心头,云端的眼睛立刻潮湿了,心里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痛楚。云端忽然很想搂住女长官, 和她一起放声痛哭,给她一点体贴,给她一点温暖。
“怎么会是这样?”云端心疼得声音都颤抖了,“真是难为你了,你……”
“没什么,”女长官却突然打断云端的话说,“我不在乎。真的。”
沉默了一会儿,女长官突然提高嗓音说:“其实,你说的那些快乐只是肉体上的。人是有精神的,人应该追求精神上的快乐。如果只一味追求肉体上的快乐,人就跟低级动物没什么区别了。”
云端一下就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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