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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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竟然又吞蚀了两年的青春,迎来了1976年的多事之秋。这一年,古老的中国经历得了沧海桑田的巨变。周总理逝世;***事件;唐山大地震;毛主席逝世……失去了伟大舵手的航船,正在历史的长河中迷失。
不知什么原因,一度热火朝天的专业队突然宣布解散。我,不得不又要回到那个,我恨过、爱过、青春滞留过的知青点。成分好的都进厂、读书、回城了,剩下的‘黑五类们’就只有继续走在‘扎根农村一辈子’这条‘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了。想想专业队上的日子,总还有几个同病相怜的知哥知妹混着过。如今就要再次直面知青点的残垣断壁、孤魂野鬼,走在这穷途末路上,阴冷的风中袭来的是一阵阵凄凉的绝望。掐指一算,插队已是第八个年头了……
远远望去,那熟悉又陌生的村庄弥漫着炊烟。村前那棵好大好大的黄桷树时隐时现地出没在乌烟瘴气之中,我突然感觉到树下有一个自己朝思暮想的梦在唤醒着自己的记忆,是什么?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挣扎着寻觅……
“鋛(kuang)!……”一阵锣声打破了我的白日梦,锣声是从大队那边传来的。一个熟悉的极具穿透力喊声响彻大地:“大队,各生产队:党支部书记,队长,副队长,妇女主任,治保主任,民兵排长到大队部开紧急会议;全体社员到大队晒谷场参加公捕现行反革命宋秀枝的斗争大会!”“鋛!……”宋秀枝!不就是是麻子大姑儿吗?这个根红苗正的女人,怎么就脱化变质成现行反革命分子了呢?我不禁大吃一惊。
麻子大姑儿是我插队的第一天进村时碰到的第一个人。
那是1969年1月17日,刚满十八岁的我,被披红戴绿的车队,锣鼓喧天地送到了公社。我和吴子牛被分配到了红旗大队。子牛安排到第一生产队,我被安排到了第二生产队。
红旗大队离公社不远,就两里地吧。我们运气不错,分配到了一个一年到头都能吃到大米的地方。大队地处平坝,一马平川,一眼望去,全是稻田。能挡住视线的就只有那浓妆淡抹的村庄,墨绿的树林和那条长长的浇灌着富饶大地的水渠,它高过田地两米左右,是一条地上渠。
吴子牛所在的第一生产队在水渠前面,他先报道去了。我还得翻过水渠穿过小木桥再走半里地才能到达。
翻上水渠,远远望去,我的那个村庄冒着炊烟。村前有一棵好大好大的黄桷树,像一把巨伞,罩住了半拉子村庄。我憧憬着美好的前景,情不自禁地朝她奔去……不觉中脱离了正道,径直着从田地中窜了过去。黄桷树从炊烟中迎了出来,看见树下有些用石条石墩搭成的桌.凳,石凳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正抱着婴儿在喂奶……
一条分灌渠突然横亘在眼前,我一个踉跄,伸手想抓住渠边的救命草,草根断裂,整个身子横着拍进水中……一阵剧痛!痛得连泡在冰冷的渠水中也不觉得冷,我眼见着那只抓过杂草的手,转眼间就像蒸笼里的泡粑一样肿了起来,定睛一看水渠边的那丛杂草,我知道抓着活麻了!
活麻是一种我们这一方有名的毒草,带尖刺的叶面扎中了谁,你就等于进一回渣滓洞集中营的刑讯室!
“哈哈哈哈”一个女人的狂笑声从渠上传来,一只手一把抓住我那举着的红肿的左手,痛!我下意识收回左手,伸出右手,那人一把把我拉了上去,我单腿跪在渠边,仰起头正想说声谢谢……
乳房!一挂乳房在在眼帘前悬荡。那是一对丰满的但又十分脏黑的乳房,近在咫尺!那乳晕的周围,被她左手抱着的婴儿吸得白白净净,好像在乳房的顶端用白色的油彩画出了一个非常圆的圆面,那圆内的乳晕是粉红色的,圆面正中央挺着一粒鲜红的乳头,湿湿的,有珠奶水在慢慢地浸出……
“哈哈哈哈”那女人的狂笑声一直收不住,“抓活麻了?快来,奶水擦一擦就没事了。”她一把把我的手抓到胸前,捏着涨涨脏脏的乳房,一股洁白的乳汁喷射到我的手面上,凉凉的,她用粗粗的食指在我手心上抹抹,痒痒的;再翻过来,又挤出些抹上,剧痛竟然神奇般地减轻了。
那女人把我牵引到石凳上坐下,手上的红肿似乎在消减,脸儿却突然红了。女人窃窃笑笑,也不转身避一避,又把奶头塞进婴儿嘴里自顾自地喂奶去了。
这女人真够脏的,脏得就像彝族的阿米子一样。听保姆给我讲过,彝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刚出生时、结婚时、死后。这又不是彝区呀,或许这女人是彝族的阿米子嫁到平坝上来的吧……
当时妇女们哺乳都不避人,在我的记忆里,哺乳期的妇女的乳头总是深色的,乳晕也很粗糙。眼下的这个真还与众不同呀。我突然不怀好意地想起了鲁迅的“咯吱咯吱”……
“听说有知青要来了?”她是在问我吗?
“唔……”脑子怎么也回不过神来呢?把头尴尬地摇了摇:都是这乳房惹的祸!思想刚从女人的乳房上转开,目光又情不自禁地扫向女人的脸庞……
这张脸真够年轻的,年轻得就明明只是刚到青春期的少女。这张脸真算漂亮,眼睛很大、很长、弯弯的,看人是从眼角上瞄的,聊斋里的狐狸精就是这样看人的吧。鼻梁高直,中间微微挺起,略长的瓜子脸形,真有点象纯种的黑彝阿米子。只是在那左脸胛上,清楚地绽放着两三个小手指尖大小的麻子,那定是患天花留下来的吧。之所以说是两三个,是指其中一个只有半粒,同另一粒重叠了。听说有人是疤痕体,破了几个小疮都要留下疤痕的,真可惜!也没有什么可可惜的吧,缺憾美孕育着极品。
她的脸倒是洗过的,白得有点透明,腮帮散发着海棠花一样的粉色。只是往耳背和脖子走就不行了,越见脏黑,还明显看得见点点的皮屑。这人啊,洗脸洗脸真就只洗前面的脸,后面下面,竟就懒得去多擦几下了。我又触摸了她的目光一下,心里一震,她眼里迸发出一缕野性的辉煌。
“喂!”是她在叫我。“问你话呢?”
“我是,知青,刚,刚到……”好像在梦中醒来“罗……罗队长家在哪?”我口吃了。
“左面的那个院坝就是罗队长的家,要从那后面绕过去才要得哟。”
我愣愣地看着这张美丽的脸,看见她好像在笑着我,妩媚的笑里带些挑逗。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了。”
她指了指罗队长住的院子,我顺着她手的指引报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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