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0年，夏天。一个非常值得金生水纪念的日子。这天，即将出世的金生水在文秀的子宫里拳打脚踢，十分欢愉，弄得文秀凸着大大的肚子一个劲儿地喊痛。

　　见状，金一鸣惊喜交集地说：“文秀，这小家伙等不及要见咱们了，快跟我去卫生院。”

　　文秀点了点头，让金一鸣扶着她来到了潜龙镇卫生院。

　　走进产房，医生给文秀检查了胎位，听了胎心音，消毒好，轻声安慰着让文秀放松。

　　可是，从文秀第一次肚子痛开始，已经过了十来个小时，婴儿仍然不肯离开母亲腹内那张圣洁柔软的温床。天蒙蒙亮时，文秀已经疼痛难忍，医生急忙给文秀打针，文秀仍然大声呻吟、翻滚，声音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传得很远很远。

　　有好几次，文秀疼痛得差点晕厥。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文秀的阵痛越来越密，豆大的汗珠沿着她姣美的面庞流到枕头上。紧接着，文秀痛苦的呻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喊叫，两只手乱抓乱舞，垫在身下的被褥被她蹬得乱七八糟。

　　医生一边稳住文秀，一边轻压着文秀的肚子，不断地叫文秀放松，放松，再放松！用力，用力，再用力！

　　好不容易，婴儿的头发露出来了，按照常规，接着应该是婴儿的头部从产门中滑出来，可它始终不肯出现。看着文秀在痛苦中拼命挣扎，医生显得手足无措，脸上汗如雨下。

　　关键时刻，医生迅速作出判断，然后咬紧牙关，双手从文秀的产门伸进去，轻轻地托住婴儿的头部，均匀地用力往外拉，催促文秀竭尽全力。

　　也许是婴儿过于贪恋那张圣洁柔软的温床吧，文秀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大叫了好几次，他也不肯离开。直到文秀即将昏迷过去时，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文秀的子宫。

　　随着一股羊水涌了出来，婴儿的头部也慢慢地滑了出来。医生既高兴又担心，便小心谨慎地用手托住婴儿的头部，轻轻往外一带，接着，抓住婴儿的小脚，倒过来在婴儿背部轻轻一拍，顿时响起了“嗯哇”、“嗯哇”的哭声，婴儿终于通过医生的手来到了这个世界。

　　医生熟练地用温水为婴儿清洗，然后包扎好，抱出产房交给金一鸣，喜上眉梢地说：“金大侠，恭喜你了，是个男婴，是个胖嘟嘟的可爱男婴！”

　　金一鸣见眼前的小家伙一个劲儿地哭，声音清脆响亮，禁不住咧嘴大笑。

　　后来，金一鸣请莲花寺的悟能大师给宝贝儿子排了一卦，得知他本命属水后，金一鸣就给他取名为金生水。

　　金一鸣原先不是潜龙镇人。有一年，他的家乡突然遭到百年不遇的大水，家破人亡，汪洋一片。他和父亲侥幸逃得一命，不远千里来到潜龙镇，以卖艺为生。

　　父亲逝世后，喜欢打抱不平的金一鸣成了潜龙镇人人敬重的外乡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无定所的金一鸣有了个武侠小说里的名字，叫江南剑客，念完整了就是江南剑客金一鸣。

　　至于文秀，原先是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她嫁给前夫不到半年，前夫就得急病死了。后来不久的一天傍晚，一伙从古城来的流氓巧遇文秀，顿时被文秀的容貌所吸引，决定把文秀抢去无人之处成就好事。这伙无恶不作的流氓用毛巾塞住文秀的嘴，趁着夜幕溜出潜龙镇时，金一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经过一番激战，金一鸣将文秀从这伙流氓手里解救出来。

　　文秀害怕这伙流氓还会再来找她，便满眼含泪地请求金一鸣住在她家。

　　半年后，金一鸣在文秀的频送秋波中，忍不住与其有了一夜温柔缠绵。结果，早已习惯快刀斩乱麻的金一鸣突然发觉，除恶的利剑却斩不断恼人的情丝，于是和文秀携手并肩步入婚姻殿堂，然后生下了金生水这个哭胚。

　　说金生水是个哭胚，是因为他自出生后就喜欢流泪，仿佛他是因为流泪才来到人世间的。

　　金生水六岁时，泪流得更多，哭声更响亮。关于这事，金一鸣并不奇怪，文秀却找来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说金生水姓金，金本来就生水，偏偏金生水本命属水，加上名字里又有个“水”，算命先生便说金生水的身体简直是一片汪洋大海，如果不流泪、不哭，金生水会被无限汹涌而来的海水淹没致死。当然，这只是算命先生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有待考证。

　　金生水七岁时，文秀见他总是无缘无故地流泪，心里又不踏实了。文秀听信了别人的话，认为金生水有毛病。金一鸣不在家时，文秀就会出钱请镇上的巫婆来装神弄鬼又唱又跳地给金生水清除身上的“病毒”。事后，金生水照常想流泪就流泪，不想流泪也流泪。

　　有时，金生水会在深夜里突然从梦中哭醒，接下来一直莫名其妙地哭到天亮。为了这事，文秀到处张贴纸符，上写：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纸符张贴出去后，见到的人都按照纸符上的内容念了，可金生水仍然一如既往地流泪，一如既往地失声大哭。有时金生水会在莫名其妙中哭上一天一夜，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也许是金生水哭得太多将自己哭傻了，到了八岁，虽然他不再动不动就流泪了，可他却变得傻了好多，傻得连他父亲金一鸣骑在他母亲文秀肚皮上办那事儿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父亲常常在深夜里欺负他母亲呢。

　　有一天深夜，金一鸣骑在文秀肚皮上，整得文秀一哼一哼地叫。哼叫声颤悠悠的，将金生水从梦中惊醒。金生水以为母亲得了什么病，急忙下床离开房间，进入隔壁父母的房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眼前的情景使金生水看傻眼了。

　　只见，金一鸣光着身子骑在文秀身上，对文秀又啃又揉，弄得文秀不停地呻吟。

　　“爸，妈都被你整哭了，你干吗还压着妈呢？”金生水担心地问。

　　金一鸣和文秀正在兴头上，根本没发觉儿子来到他们房间。儿子的话吓了他们一跳。

　　想了想，金一鸣伸直了上半身说：“傻儿子，我不把你妈整哭，会有你吗？去去，快回你房间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