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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官场财经 > 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吗? > 第 3 章 城市化:“经营城市”如火如荼
第5节 歧途的城市化,让矛盾更突出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后来者可以总结前人的经验教训,因而具有某种“后发优势”。但是,中国的城市化不仅重蹈了西方的覆辙,而且步入了利益集团铺就的歧途。

  

  “城市病”集中爆发,病情愈发严重。依据西方的经验,城市发展不当势必导致:资源的巨大浪费;居民生活质量下降;经济活力降低,商务成本上升,进而导致城市竞争力的丧失。中国因承袭西方城市化发展模式,自然不能摆脱这一困境。国内媒体报道,中国城市发展有“四大怪”,即:千城一面;规划混乱;好大喜功;伪造古董。建设部副部长仇保兴把中国城市化过程的缺陷归结为:宜居土地和水资源稀缺,人地矛盾尖锐;“候鸟式”农民工迁移规模巨大,流向分布失调;能源存量结构失衡,建筑能耗过快增长;机动化与城市化同步发生,城市蔓延趋势初显;城市化推动力失调,污染排放失控;自然和历史文化遗产受到破坏,城市风貌类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日益扩大,社会冲突增加和城市区域化加速来临,城市间恶性竞争加剧。仇保兴:《我国城市化发展亟待解决八大问题》,新华网,2006年6月15日。2010年10月,北京国际城市发展研究院发布了《2006-2010中国城市价值报告》,认为六大“城市病”——人口无序集聚、能源资源紧张、生态环境恶化、交通拥堵严重、房价居高不下、安全形势严峻——给中国城市的和谐、均衡与可持续发展带来潜在风险。

  

  中国城市面貌越来越洋,本土灵魂越来越少。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里,美国人简•雅各布斯坚信,城市应该是自发生长起来的社区集合,而不应该是一个纯粹的人工规划的工程。挪威建筑理论家诺博格•舒尔茨透视,西方建筑“都是特定时期宗教和哲学主导思想的物质表现,并因此成为表达和传载(西方)人对世界和自己的存在意义之理解的象征形式”。秦红岭:《建筑的伦理意蕴》,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年版。中国城市化的实质是照搬西方,没有内涵,缺乏自己的传统底蕴。设计者与建筑师们挖空心思,用“大尺度街区”设计与光怪陆离的“视觉震撼”感来修饰冷冰冰的混凝土丛林,用万丈豪情矗立起一座座摩天高楼,但是最终无法掩饰一个城市的内在的贫乏,而贻笑大方,见笑后人。

  

  大众所关注到的“城市病”——噪音污染、光污染以及废弃物污染,热岛效应,交通堵塞等,其实只是城市化的生理疾病,是一种“皮肤病”。在“城市病”早已成为世界性的难题时,中国的城市经营者认为,城市有点“病”是正常的。但是,中国的城市似乎越来越“病入膏肓”,甚至可能导致“偏瘫”。城市生活垃圾以每年约10%的速度增长,大多数垃圾只能被简易填埋,北京、广州等地一度出现“垃圾围城”现象。作为“首堵”的北京,交通拥堵时间已经从2008年的每天平均3.5小时增加到2010年的5小时,汽车平均时速仅为15公里。以生活在“皇城根下”为傲的北京市民,每天吸入的有害气体量相当于抽2-3支香烟产生的废气量。每个工作日,应和着上班潮而出现的小汽车“潮汐”运动,使这个古老而现代的都市近乎陷入瘫痪。

  

  除了生理疾病外,中国城市尤其是大城市患有越来越严重的心理疾病,抑或精神病。在城市中,尽管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缩短了,但是心理距离却拉大了。人们正在成为行走于混凝土的丛林之中的苟且营生的经济动物。人心涣散,社区解体。欺诈、偷盗、抢劫等等违法犯罪行为猖獗,不道德行为时有发生。对立不仅存在于个体之间,而且存在于群体之间,即市民与农民工之间,不同阶层市民之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早已成为广大市民的慨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纯属扯淡韩寒:《城市,让生活更糟糕》,2009年11月18日在“世博论坛暨第四届嘉定汽车论坛”上发言,参见韩寒博客。。对越来越多的市民来说,城市生活像极了“鸡肋”。

  

  忽视、侵蚀、毁灭乡村与农业文明。西方谚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它表达一种对时间的敬意与敬畏。但是,太多的中国城市是在几年间建成。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造城运动中,相关地方政府部门、银行与开发商结成的利益集团,将古老的“五行说”之中的“土生金”(也就是土地的价值)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什么法律、道义的力量能够阻拦利益集团的推土机。原来推土机只是推平城市郊区的耕地、林地;时下,推土机已经驶入农村,推平农民的宅基地。在安徽、山东等多个省份兴起的“灭村运动”,将农民“请上楼”,将农民人为升格为无就业途径、无收入来源、无基本保障的“三无”市民。

  

  实际上,多年来中国的城市化一直是在牺牲农村、农业、农民利益的基础上实现的。30年前如此,30年后亦然。户籍制度人为地垒砌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将共和国的公民分割成市民与村民。然后,再采用各种手段(机制化、政策化甚至法律化),将农村各种资源人为地调集到城市,供市民廉价甚至免费享用。很多农民工选择城市其实多半是一种无奈——他们只是希望生活不要变得更糟糕。这是因为,政府对农村发展(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学校、医院等基本保障)的长期漠视,人为拉大城乡发展差距,将广大农村青年、知识分子(精英阶层)以及闲置资金等诸多资源吸引、驱赶到城市。

  

  笔者2002年来到北京,记不清单位门前的街道已被开膛破肚多少次,印象至深的是“扒路军”在不知疲倦地为日益攀升的GDP做贡献。然而,直到2008年,笔者安徽无为老家因沐浴“村村通”的阳光雨露,方才修了一条一次仅能通过一辆中型卡车的简易马路——单行道,现代文明似乎“一步到位”。农村投资的严重不足与城市投资的严重过剩交相辉映。经营城市的一个“杰出硕果”就是拉链工程层出不穷,“废物市民”(无所事事醉心于声色犬马、养猫遛狗族)比比皆是。

  

  加剧人与人、城与乡的对立。城市经营者实施的“土地财政”的收取和使用严重透支了未来收益。地方政府出让的用于各种用途的土地的使用年限在40-70年不等,土地出让时,对按照年限累计的地租实行一次性收缴,用于当期城市“形象工程”等各类支出,表面上增加了当下财政收入,实质上透支了未来几十年的收益,“寅吃卯粮”势必损害子孙后代的利益,造成现人与后人的对立。

  

  中国的城市化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改变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在城市化过程中普遍出现的“二元经济”与“二元社会”,而形成了极富中国特色的“三元经济”与“三元社会”,即在市民与农民之间,诞生了数以亿计的“农民工”,据国家统计局对31个省(市区)调查资料统计,2009年中国农民工已达2.3亿人,其中进入城市就业的农民工约为1.5亿人。在城市中,集中从事低工资、低待遇的脏活、累活、单调活或危险活。他们“候鸟式”游走于城市与农村之间,既非工非农,非城非乡;又亦工亦农,亦城亦乡。中国学者高明,称之为“半城市化”或“准城市化”。说“半”仿佛是一个人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仍然停留在门内。王春光:《农村流动人口的半城市化问题研究》,《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5期。抑或处于“城市留不下”,又“乡村回不得”的尴尬境地。

  

  多年来,一度无比骄傲与荣耀的市民,被城市病折腾得越来越没有了脾气。但是,无论如何,相对于广大农村、农民,中国的市民在骨子里依然还存在一丝优越感。他们可以随便在马路边找一个农民工来教育自己的子女,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否则“这个人就是明天的你”。

  

  在西方以及后来的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化进程中,“贫民窟”的出现非常普遍。多年来,中国则为自己没有这一“城市伤疤”而感到自豪。尽管没有贫民窟,但是中国有棚户区,有“城中村”,有“胶囊公寓”,有拥挤不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将城市居住群体逐渐分流成三个层次,即“天上人间”的富贵层、地表的普通市民层,以及地下的农民工层。在诸多光鲜大楼的背后隐藏着“城中村”与“棚户小屋”。在被视为“城市毒瘤”的“城中村”里,违法建筑私搭乱建、治安恶化、环境脏乱、消防安全存在隐患等问题比比皆是,不少村子成了黄赌毒的温床。

  

  中国城市化没有产生“贫民窟”,除了有强大、无坚不摧的“城市管理”力量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中国农民工在农村有田地,就业生活仍有很大伸缩性,在城市失业可以回到农村,拿起锄头,重操旧业。农村的那一小块田地不仅是农民工眷恋的故土,更是农民安身立命的最后防线。2000年湖北监利县棋盘乡党委书记李昌平讲述了“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的真实状况。这种令人焦虑的状况,在2006年农业税被全面取消后尽管有所改善,但是“三农”的“苦、穷、险”并没有得到根本逆转。如今,随着畸形城市化不断推进,资本下乡,土地流转,城市扩张,农民纷纷失地,赖以安身立命的小块土地逐一丧失。衰落的乡村、裂变的社区、游走城乡的农民工、日趋严重的“城市病”……,都在指向一个目标:中国的城市化歧途还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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